趙已在北影廠門口蹲戲6年,如今,隨著網絡通訊的發展,靠“蹲”等戲的時代即將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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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士軒隨身攜帶的包,里面裝的物品可以保證他隨時跟著劇組去往外地。
“即使最微弱的光芒,也有自己存在的價值”,這是電影《我是路人甲》中的經典臺詞。 在影視圈,“路人甲”是群眾演員的別稱,沒有臺詞,沒有特寫鏡頭,甚至露臉都是種奢侈。他們在熒幕上轉瞬即逝,在星光背后默默無聞。 北三環中路77號,北京電影制片廠門口是他們的聚集地。懷揣“明星夢”的他們蹲坐在道路兩側,像一件件貨架上的商品,等待著大小劇組的挑選。他們或青春年少,或兩鬢斑白,相同的除了夢想還有窮苦。 “我會用盡全力在鏡頭前,哪怕只有一秒”,當了37年法官的趙士軒在退休后毅然踏進“路人甲”隊伍,“蹲戲”6年后,他終于實現了年輕時的影視夢,更見識了一個法官永遠也見不到的世界。 從法官到群演 盛夏7月,北三環中路77號道路兩側郁郁蔥蔥,炙熱的陽光被蓊蔚的樹冠遮擋,標志性的工農兵雕塑依然屹立在“歡度佳節”的拱形門頂上。棕色的油漆斑駁,映襯著四個黯淡的繁體金色大字“歡度佳節”。 這是個至今有66年歷史的造夢工廠。 60多歲的趙士軒坐在門前西側高高的楊樹下,搖著折扇等戲。一個折疊小馬扎,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帆布包,就是他的全部家當。他體型較胖,不笑時嘴角向下,眼睛炯炯有神,不怒自威。周圍的人都稱他“老趙”。 2009年,在天津一所基層法院當了37年法官的老趙退休,一家人隨著兒子定居北京。工作時幾乎天天跟刑事案件打交道,老趙壓力頗大。“像走鋼絲一樣,得小心翼翼地往前邁。”卸任之后他下定決心,再也不要從事法律工作,找個感興趣的事兒做。“那時候就想見識下,拍電影電視劇是怎么回事。” 老趙對影視劇的向往,可以追溯到青年時期。1978年,25歲的他在中國政法大學讀法律專業,因為喜歡演員牛犇,對馬路對面的北京電影學院產生了莫大興趣。 他常常爬過開了口的明城墻,溜達到北影門口,卻不敢進校園逛逛,探著頭向里張望。“別說牛犇了,連學生都沒碰見幾個。” “拍大片兒”賠了40塊錢 31年后的秋天,老趙故地重游。這一次,他默默佇立在北三環中路77號北影廠門口,看著周圍“蹲戲”的幾十個男女老少,做好了心理準備。“試試唄,哪怕就是花點路費,賠點咱也干!”當天下午兩點,一輛客車停在離他不到20米遠的路口,車上的人招募幾十個張紀中版《西游記》的群眾演員,拍夜戲每人30塊,老趙順利入選。 第一天來就趕上“拍大片兒”,這讓老趙激動不已。他兩手空空跟著進了郊外的劇組。“沒有概念,除了手機和煙其他什么都沒帶。”到那之后,老趙和其他群演換上半截袖的戲服,扮演看燈會的老百姓,在導演指示下走場。 面對鏡頭,有37年法官經歷的老趙不犯怵也不緊張,但是拍戲片場不同于法庭,鏡頭掃過去,哪些群演走位錯了或是動作、表情不對,就要重來。幾分鐘的戲拍到深夜才過關,他在風中凍得打戰。 拍完戲,群演們要脫下戲服拿回自己的東西。放衣物的屋子是臨時搭的,沒有燈。出來進去的幾十個群眾演員,大多黑燈瞎火地摸索,老趙才知道要準備個手電筒。 凌晨兩點多,他們被車送回北影廠門口。沒有地鐵和公交,老趙領著30塊錢的酬勞,花了70塊錢打車回家。第二天早上起來,他把在劇組里拍的照片給家里人看,邊說邊樂和。“不在乎賠了40塊錢,我開心就好。” 自此,老趙正式踏入影視圈,成為北影廠門口“蹲戲”的群眾演員之一。他漸漸有了經驗,買了個墨綠色的充電小手電,背著一個裝著換洗衣服、牙具、毛巾、自拍桿、個人簡歷等物品的黑色帆布包,帶上折疊小馬扎,坐在北影廠大門東側樹蔭下,隨時可以出發。 生活如流浪漢一般 老趙開始熟悉這里的規則。北影廠門口的“路人甲”分為三類:普通群演、特約演員和特型演員。群演就是活道具,在戲里當背景,逛哪兒走哪兒都按照規定來。特邀演員能頂個有名有姓的角兒,有臺詞。特型演員則在外貌上有明顯特征,比如身材高大魁梧的可以演武士,背闊胸寬的能演老板,一般沒有臺詞,除非長得特別像某些名人。 在市場上,他們的工資也按照不同類型劃分。普通群演日收入30元至80元不等。普通特型演員日收入100元左右。特約演員則分為小、中、大三個級別:小的特約演員會有一兩句臺詞,日收入100元左右;中等特約演員每天收入300至500元;有名氣的特約演員一天最多能收入上千元。 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男女老少,普通話里多少帶著點鄉音。他們日復一日蹲守在北影廠門口,生怕錯過了一絲機會。為了省錢,即使在冬天,也有人躺在門前兩側草地上睡覺。薊門橋下的地下通道,也曾是他們的休息場所。晚上靠著墻壁和衣而睡,或者直接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有些人甚至吃住都在這里。 “后來城管不讓睡通道了,他們就到附近的麥當勞、網吧,找個沙發或桌子湊合一晚。”在北影廠蹲守6年,老趙深知他們辛苦。有次拍戲收工太晚,他沒有回家,跟群演一起住進北太平莊一家旅店,睡幾十個人的大通鋪。一晚只要10多元錢,別人睡得挺香,他連衣服都沒脫,“真的太不習慣了。” 也有過得不錯的群演,北京人老張比老趙大四歲,退休后來北影廠“蹲戲”5年。如今他已成為日收入300至500元的特約演員。有養老金,生活上沒有壓力,蹲戲是為了開心。他們可能是北影廠門口最不像“路人甲”的“路人甲”。“沒別的愛好,就是喜歡”,老張坦言。 他們還認識一對來自山東的老夫妻,從國企退休后定居北京,也因為興趣加入這行。老太太跟傳媒高校的學生關系很好,有拍戲的機會常給大家推薦。 人氣電影中成功配角 拍完戲,老趙喜歡總結一下哪兒好哪兒不好,而不是完成任務,拿錢走人。他愛琢磨演技。雖然長得一臉正氣,演起反面角色也像模像樣。在電視劇《革命人永遠是年輕》里,老趙飾演了一個嫖客。 他琢磨,規規矩矩、親親熱熱地演,跟兩口子逛商場似的,不像地痞流氓。突然靈光一閃,想到了評劇里的一個片段,決定“借神態”照葫蘆畫瓢。 開拍時,他吊兒郎當地站在“妓院”門口,見到姑娘,瞇起眼睛摩挲雙手,搖頭晃腦地笑,最后大手一攬,眉飛色舞地摟著女演員進去了。這場戲讓導演印象深刻,也為老趙贏得另一個門衛的角色。 2010年冬天,跑了一年群演的老趙被選中,在一檔互動親子欄目中擔任現場嘉賓。憑著嗓音渾厚,邏輯清晰,極有說服力,他很快在24位嘉賓中脫穎而出。良好的表現讓老趙成為固定嘉賓。他一共出演了112期節目,每期酬勞幾乎是群演的10倍。“檔次一下子提升了,還能跟著摻和大片兒”。 他開始能接到有臺詞的角色。最近異常火爆的電影《煎餅俠》里,老趙扮演一名推車攤煎餅的老頭張二柱。 大鵬的劇組想借用張二柱的煎餅攤,他卻非要在攤前掛上印有自己頭像的招牌,以植入廣告,并為此和劇組人員起了沖突。一臉不屑的大鵬讓助手先給他掛上,“之后再PS掉,反正這老頭又不懂”。 “誰不懂了,不就是Photoshop嘛”,老趙回擊。三兩句臺詞的橋段,因為老趙的出色表演,會引得電影院里觀眾們哈哈大笑,分貝毫不遜色于其他大腕帶來的喜劇效果。 演出不過一分鐘,老趙卻拍了四天。“拍電影要求更高,得保證質量。” 路人甲常有 王寶強不常有 在北影廠門口,最有分量的“角兒”是王寶強。年輕的群演們提起這個名字總是格外亢奮,有人指著門前廣場東側的那片樹林,說當年王寶強“北漂”時爬過哪棵樹,也有人嚷著要當王寶強第二。 對此老趙很冷靜,“我沒那么大欲望,不是誰都能當王寶強。”他看過王寶強表演,一個遠鏡頭里,王寶強從車上跳下來走路,生動而有靈氣。“對人物拿捏得好,能鉆進去,演誰像誰,這是悟性。” 這一行講究“悟性”。剛入行時,老趙天天看《三國演義》、《水滸傳》等制作龐大的電視劇,分析演員演戲的技巧。后來發現,“悟性”是天生的,王寶強只有一個。人跟戲發生的化學反應,只可意會不能言傳。 他觀察北影廠門口形形色色的年輕人,這些80后、90后大多數沒有較高的文化背景和教育水平。很多年輕人盲目地橫沖直撞,想象自己被命運眷顧一夜成名。 去年,老趙遇到個28歲的小伙兒。留了個時尚發型,“頭發越往上越紅,越往下越綠。”拿著根“打狗棒”,做了個廣告牌寫著“天下丐幫幫主,”展示自己在全國各地街頭賣藝的照片。老趙看小伙兒文章寫得不錯,跟他聊了聊時局,小伙兒聊得頭頭是道。正準備留下來當群演,就有年輕人過來挑事,砸了小伙兒的攤。小伙兒跟人打了一架,此后再也沒在北影廠門口出現過。 “這兒沉淀下來的沒幾個人,年輕人隔三五個月就換一撥,都是現實逼迫。”老趙用“做夢”形容遙不可及的幻想,他深知現實的殘酷的無奈。“干這一行的那么些人,能堅持下來除了毅力就是運氣。”同時,他也佩服對拍戲充滿熱情和堅韌的年輕人。“哪怕沒有經濟保障、生活保障,他們每天都樂和。” 樂在其中 苦也甘愿 老趙拍戲的熱情不比年輕人少,一提拍戲,眼珠子都能立起來。拉戲的人一般早上六七點過來,去郊區拍戲最少需要一天。因為擔心來回拍戲,影響家里人休息,3年前,老趙在昌平區沙河鎮租了一間十平米的斗室。每天早上8點,老趙坐345快速公交半小時直達北影廠,三四天才回趟家。 在河北省涿州拍郭德綱主演的《夢回唐朝》時,他在36℃的高溫下,穿了4層戲服。攝影棚里有40多℃,老趙汗如雨下,衣服都濕透了。古裝戲的頭套和帽子重好幾斤,老趙頭上不停冒汗,刺癢得直打冷戰,他怕破壞發型,撓也不敢撓。 為了拍戲,老趙把兩邊鬢角留長,方便戴頭套。貼身的戲服每天都要拿回去自己洗,有時晚上還有夜戲,拍完回去洗澡洗衣,第二天早上再接著拍,每天的工資100塊。老趙沒想過放棄,“我們這年代的人什么苦都吃過,這也不算苦。” 6年時間里,老趙足跡遍布遼寧、山東、湖南,以北京為軸輪著轉,他走過十幾個地方,“比旅游精彩。”回來后,跟家人分享照片。老趙很感激家人的支持和理解。剛進這行,他們互相不放心,天天通電話。后來老伴、兒子和兒媳見他成功減了肥,腰不酸腿不疼,人也容光煥發,就隨他去了。 最讓老趙驕傲的是,他沒動退休金,用拍戲掙的錢給小孫女買了架一萬多的鋼琴。“這就是這么多年唯一的收獲。”老趙哈哈大笑。 法官看不見的世界 要想學藝,先學做人。老趙接戲很有原則,“這個圈子財神爺說了算,但有些錢不能掙。”他不接藥品廣告,“咱分不清真假,不想做虛假宣傳”;樂意出演跟法律有關的片子,哪怕錢少點辛苦些。畢竟,演普法片比上法庭簡單得多。“拍戲把一條法律說明白就行,法庭上不一樣,一件事涉及很多法律條款。” 2014年,老趙經人推薦,出演北京電視臺《現場說法》欄目的普法故事片。有一天演父親的男一號演得不到位,配角老趙接到節目組電話匆匆趕來救場,“臺詞看三遍我就說下來,還很利索。”完整的表現讓導演眼前一亮,老趙成了男一號,并接連出演100多集故事片,其中三十多集都是主角。他從網上下載了一些,拿回原來的單位給同事們看,說側面宣傳法律。同事笑他“藏了一手”,居然會演戲。他樂:“我這是普法。” 2013年12月,老趙收到了最高法院授予離退休法官的“榮譽天平獎章”,作為將30多年青春獻給司法事業的表彰。當了一輩子法官,老趙選擇在北影廠門口褪去威嚴的光環。“卸任到這兒來才發現,社會上好多事是當法官時看不見的。”作為無官一身輕的普通人,老趙感受到最平凡的酸甜苦辣。 他很清楚,群演是弱勢群體,一些群演的合法權益無法得到保障。比如進組拍戲需要簽合同,但有的合同并不公平。“合同上通常要簽群演的身份證號、手印、名字,對群演有百分百的約束力。劇組只寫個名字,沒有正規法人代表、制片人姓名和公章,對劇組沒有法律效力,單方面約束,有什么用?” 老趙勸一些年輕人“最好別簽”,但少有人聽。“咱人微言輕,沒辦法。”他見過負責聯系群眾演員的戲頭,跟另一個戲頭搶人,互相打罵爭市場;也見過有人拉車接群演拍了一天戲不給錢,過幾天又來拉,誰要錢打誰。面對這些不合法的行為,雖然他會指出來,但有時不得不向現實妥協。老趙感嘆:“孤掌難鳴。” 即將消失的“蹲戲”時代 在蹲戲的人群中,老趙認為自己“沒有代表性”,他看著每天掙幾十塊錢,吃飯沒準點、睡覺沒地方的群眾演員,心中百味雜陳。總有新來的年輕人在門口打聽這一行經驗,當問到老趙時,他總是苦口婆心地勸人趕緊離開。“夢不能當飯吃啊,省的被餓跑了。”但聽勸的,至今沒有一個。 但從去年開始,北影廠門口蹲戲的人慢慢變少,從鼎盛時期的每天一兩百人縮減到每天幾十個人。老趙分析,現在都是網上招聘,劇組招人也能通過微信上發消息。網絡的發展,打破了群演們在北影廠門口等待的思維慣性。 如今,老趙也在網上接戲。他仍然10天左右去北影廠門口看看,湊個熱鬧。雖然在這幾乎找不到戲,但他喜歡找老伙計聊一聊,“人老了愛說話,到這兒才知道什么叫放松。”大家對北影廠有感情,都有點戀戀不舍。“也許以后,就沒有人再來了。” 老趙依然在當“路人甲”,他拍拍腿,“只要走得動,我就繼續干下去。” 北影廠門口,陌生的面孔還在不斷更迭,他們有近乎相同的眼神,炙熱、好奇,臉上寫滿疲憊和憧憬。這是個造夢的地方,夢周而復始,從不結束。千千萬萬的北漂大軍中,仍有數量龐大的“路人甲”默默守在這里,固執地等待下一場戲。夢想似近又遠,無法預期。 (責任編輯:admin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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退休法官改行當群演 在北影廠門口蹲戲6年
時間:2015-07-26 11:43來源:未知 作者:admin 點擊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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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已在北影廠門口蹲戲6年,如今,隨著網絡通訊的發展,靠蹲等戲的時代即將消失。 1 北京電影廠外,趙士軒用閃光燈打亮自己。平時,他都坐在這里等待演戲機會。趙士軒曾是一名法